我不懂为什么会和他讨论起如此沉重的话题，但此时此刻，我还真认真地在心里捉摸了一遍答案。
——为什么想活？
我在医馆里见到过形形色色的人，他们或为疾病所困，拼命地想活下去，抑或是已经失去了生存的欲望，却为某些人与事所绊，在世间苟延残喘。
他们对自己的人生有不同的选择，这些选择又源自不同的原因，许久之前的我不懂这个道理，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一心寻死，毕竟在我心里，“活着”是一件非常理所应当的事情，就像人的本能一般。
我那时候问过兄长：“为什么？”，而兄长告诉我——
“每个人的人生都不尽相同，会因为一个小小的选择不同就走向不同的道路，即便我们是医者，对他人的人生也无权过问、无权评说。”
我问兄长，那医者做的又是什么呢？既然他们已经不想活了，那违背他人的意愿真的值得吗？有意义吗？
兄长却摇了摇头，同我说：我们能做到的其实很多，因为只有我们在倾尽全力之后可以延续他们的生命，给予他们更多思考的时间。
在那儿之后，即使我本意不想做个医者，却也一直将兄长的话记在了心里，没有再去深思过生死的问题，除此之外，就更别说考虑自己想活下去的理由了。
所以现在，我也问自己：为什么想活？
一时间，我没有回复那家伙，他见我没有出声，便以为我是答不上来，遂冷笑了一声：“看，你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。”
我连忙道：“不是的。”
他的视线重重落在我的身上，几乎能将我灼伤，我装作没有感觉，低头揉化手指上的药膏，说：“是因为太多了。”
他没有打断我。
“从我出生以来，将近十七年的时间，我都一直待在屹州，听从父亲的安排学医，没有走出过屹州一步。”
“但比起这个，我更想学的是刀剑术法，更想走的是这片大陆的每一寸土地，更想见的是屹州之外的儿女侠情和快意恩仇。”
“我想经历的，不是井底之蛙的短暂人生，是能够畅游天地的千秋。”
直到这时，他终于是讽刺了一声：“不知天高地厚。”
“是啊，我的确不知。”我却接道，“我知道这个目标太过庞大，即便我真的能够与天地同岁，也可能依旧无法实现，但是……”
说到这时，我想认认真真地喊一声他的名字，却幡然醒悟——我至今都没有问过他的名姓。
于是我只能说：“但是，如果没了性命，就什么也做不成了。”
他斜靠在床头，低头摩挲着自己的手指，一直沉默。
我也不知他是不是正在咂摸我所说的话，兀自再说：“如果你那天没有活着撑到栖山，就这么任自己流尽全身血液，或是让野兽吞噬，没有让我遇见你的话，岂不是早就一死百了，也没法在这里听我说话了。”
过了好半晌，他才终于做出了回应——将自己手上的绷带扯下些许，团成团，朝我丢了我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