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不关他们的事!你想要王位只要对付我一个人就好!”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,巨大的痛楚与悲愤刺激着泪腺。可他知道,事已至此,示弱只会招致更多的羞辱。

    “哈哈,这就是你的勇气?”他握住他的肩膀,两双碧绿的眸子对视着,“你知道吗?你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,全是你一人的错。宫中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贵族支持我?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贵族对我的谋反视而不见?还不是因为你的无用、无能!”

    他听到自己的骨头在“咯咯”地响。

    “命运不是我能选择的!一切都是你们……擅自强加给我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简直蠢得可怕。”他无声地笑了。这个笑容和他的眼睛一样,空无一物。他松开手,抽出佩剑,剑锋抵在他的脖子上,明晃晃的,“自出生,你就什么都有了。你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,没有惭愧,从不意识到自己的罪责。王位给了你,你却沉湎于诗歌文章,从未考虑帝王之计。你认为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吗?”

    他不再理会,只是闭目待死。

    “加尔尼特,你看着我!死亡在你眼中,也是这么一文不值的么!很多人奋斗一生,努力追求的东西,你非但轻而易举地占有了,还对之不屑一顾。你怪命运?人都是一样的。谁又不曾被命运夺去了翅膀,痛苦一生!”

    他偏了偏剑锋,少年白嫩的颈脖登时渗出了鲜血,“明明流淌着我挚爱之人的血液,却是我毕生的大恨。”

    他一声长叹,更像是压抑在胸腔里的悲鸣。

    “哐当”,佩剑掉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“杀你,只会污了我的剑。把他带走吧。”

    他看了他一眼。那个眼神,他永世难忘。

    加尔尼特□□的背脊洁白光滑,有如玉质。

    比阿特丽丝的手指抚过他的肩膀,一处皮肤有凸起,粗糙,温热。

    不去辨读她也知道,那是马尔斯·法恩塔尼西亚的名字。除非剜去这一块皮肤,否则,这个耻辱将随着他进到坟墓里去。

    她默默地贴紧他,把他揽进怀里。

    加尔尼特从小就害怕一样东西。那是挂在王宫走廊尽头的一幅画。很旧的油画。

    那幅画年代久远到油彩都开始剥落了。画中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,穿着深红色的衣服,胳膊上停着一只翠绿的鹦鹉。她的表情冷漠呆滞,脸庞苍白惨淡,浓密的栗色卷发束成古怪刻板的式样,蓝眼睛冷冰冰的,空无一物。

    他问过父亲她是谁,他想了解她,或许这样就能消除恐惧。父亲告诉她,这个少女是他的曾祖母的大女儿,自小身染重病,没到十八岁就死了。

    他瞬间明白了,自己的恐惧究竟来源于何处。这个少女脸上的表情分明就是心如死灰、生无可恋之人的表情。

    她的痛苦就是生命降生时的附赠物。逃避不了,摆脱不了,附在骨髓里,消耗着生命直到死亡。

    当他被缚着,看着叔叔一步一步走向自己,他对那早亡少女的痛苦就有了更深刻的理解。

    被关了这么些时日,恐惧也好,绝望也好,都逐渐消磨殆尽。唯一剩下的恐怕只有对生的留恋。

    “你来看我了?”牢里积着污水,他一动,就激起层层水花,腥臭难当。